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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文學名義向故鄉致敬 ——知名作家鄭長春在西安石油大學談《青臺鎮》創作經歷

      北國網  2021-05-17 09:32:45
      各位老師、同學們:

      大家好!

      很高興再次與我們石油大學的師生相見,在這里暢所欲言分享我的創作感受。記得3年前的這個季節,我應邀來到咱們大學,結合我的散文集《古鎮遺夢》談了一些讀書與人生的感悟,大家都很快樂,陣陣掌聲使我內心得到莫大的鼓舞與安慰。今天,時過三年,我又應邀來到了這里,這一次給大家帶來的是我才出版的長篇小說《青臺鎮》。

      這是一部我整整寫了10年、修改數次的首部長篇小說,于2020年底由成都電子科技大學出版社傾情出版,在微信讀書、騰訊文學等閱讀平臺一經推出,即受到讀者熱捧。全書共45萬字,54個章節,以千年古鎮青臺為大背景,用嶄新的視角和清新的筆法,為讀者展現一幅跨度百年的社會生活真實圖景??梢哉f,故事情節曲折復雜,將鄉村與城市、社會與家庭、傳統道德與現代思想的碰撞、靈與肉、愛與恨交織在一起,縱橫交錯,結構嚴謹,內涵豐富,集儒、釋、道思想于一體,給人一種大視野、大胸襟和一種快感、美感,故事情節波瀾跌宕,妙趣橫生,人物活靈活現,可讀性強,應該不會令你失望。

      也許,有人會說:別的作家兩三年、甚至一年或幾個月就寫一本書,為什么你的《青臺鎮》竟寫10年才完成?

      我覺得這個疑問提得很好,這就是今天在這個講座上我要給大家交流的問題。

      只有埋頭深耕,才能厚積薄發

      俗話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樹不可長得太快,一年生當柴,三五年當桌椅,十年百年才有可能成為棟梁,故要養深積厚,等待時間。青臺古鎮那么厚重,實在是我該用一輩子去書寫啊,我卻用10 年將它寫了出來,心里深感不安。

      是的,有人寫一本書用一年或幾個月,而我寫這本《青臺鎮》卻用了整整10年。人的一生能有幾個這樣的10年啊,我卻把這段寶貴的光陰投注到了那些密匝的文字中,要是去周游世界,也不知能走多少地方,大飽多少眼福。對此,我一點也不后悔。人各有志啊,別人寫作要的是結果,而我要的是過程,不求換來多少眼光贊賞,只求問心無愧。

      我認為,一個好的作家,必然是立足于本土經驗和本土意識的,只有埋頭深耕,才能厚積薄發。無論他接受了多少外來的觀念和敘事手法,最終他還是要回到他熟悉的那片土地,所有的觀念和方法都是為了表現他所處的社會的精神實質,為了表達他對所處世界的真實感受和發現。只有基于自身的文化傳統的開放式寫作才具備更為深遠的價值。

      其實,這本《青臺鎮》我何止寫了10年?嚴格地說,早在30年前我在這個古鎮上讀書時就開始醞釀構思了。

      “復殿重房,交疏對霤;青臺紫閣,浮道相通。”這是北魏楊炫之筆下的青臺。說真的,當我第一次從書本上讀到這樣的詩句時,內心很是激動和自豪。不為別的,只因上面有“青臺”二字啊!沒想到,這個生我養我的地方竟有如此史詩般的意味。后來,又看到了明代湯顯祖《牡丹亭·婚走》中“青臺閉,白日開。秀才呵,受的俺三生禮拜……”的唱詞,又讓我興奮好長一陣子。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充滿詩情畫意的地方,如今成了一個破敗的所在。毫不夸張地說,它是我所見過的古鎮中最爛臟的一個,但在那泛著黃水的潰決之處,卻開著一朵令人眩暈的花。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那是一種怎樣的悲壯和超脫呵——這就是青臺的獨特之處,恐怕世界上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于是,我心里咆哮著“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的陳詞濫調,開始扮演一個荒誕主角,進行一種古典與現代的追尋,一次深入靈魂的繽紛探索。

      這實在是一部荒誕而有趣的戲!

      小時候,我就常聽老人們說起這里的奇聞怪事和名勝古跡,一寺三塔八座大廟,兩河四寨漢桑唐柏。每每聽到這些,內心總會對故鄉懷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思緒便會不由自主地飛向那遙遠的歲月。

      不管它曾經如何輝煌,無論經受多少風雨,那些往事畢竟都成了過去。如今,她像一個洗去鉛華的女人,靜靜地躺在那里,曾經的容顏慢慢爬滿深深的皺紋,曾經的浪漫開始彌漫出蒼涼的慈祥,那些充滿傳奇的點點滴滴,就像掛在她脖頸的顆顆珍珠,每一粒,細細望去,都是一個很美的故事。

      30年前,我獨自一人背上空空的行襄,從這里離開故鄉,然后一個人背井離鄉,在外漂泊打拼;30年后我還是獨自一個人回到這里,擁抱家鄉,熱戀鄉土。小鎮上的炊煙依然飄得那么久遠,但無論我走多遠,我的根仍在這里;無論我走到哪里,我把童年的夢留在了這里,把少年的魂丟在了這里,因此,我的文字里滿都是故鄉的影子。

      正是這樣一個有故事的地方,我卻在30年后第一次用小說的形式將它系統完整地寫出來。從12歲到青臺讀書起,我就想將來有朝一日用自己的筆為這個古鎮寫點什么。

      直到我人到中年兩鬢白發,才算給它一個歸結性的交代。想一想,30年一部書,何其艱難,何其漫長,能夠在自己有生之年為故鄉書寫一些淺薄的文字,又何其幸哉!

      雖然這是一本關于青臺古鎮的書,但我想說的是,這里所寫的青臺,已不完全是過去地圖上行政范疇的青臺了,它是我夢中的青臺,是作為一個文學載體的青臺,是我心中的青臺。而我之所以情不知疲地重復這個名稱,那是我太愛我的故鄉的緣由罷了。從某種意義上講,這還不是一本完全記錄青臺古鎮的作品,青臺源遠流長的歷史文化,豈是一本書就能承載得了?!

      生活是一本最生動的書

      藝術來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每一本書都是作者對社會生活的觀察和思考,甚至是作者歷經艱難困苦后的思想呈現,都會或多或少帶著作者的某些影子。

      在這本書中,各色人物在歷史變革的舞臺上粉墨登場,演繹出了一幕幕活劇、喜劇、悲劇和丑劇;主要人物有愛憎分明、嫉惡如仇、敢于反抗壓迫和剝削的草莽英雄張青屏;一身正氣、堅守傳統和道德精神家園的代表人物張臺屏;刁鉆圓滑、玩世不恭、善于投機鉆營的小商人張鎮屏;出賣色相與肉體靈魂的林曉風;為富不仁、風流成性、無惡不作的偽君子李泰然;心狠手辣以害別人為快事的流氓政客張世信;心地善良、為情所困的才女趙竹菊、張春愛、劉金花;抗爭命運、奮斗不息的李桂芝、張世仁、劉東寅、司秋雨以及在社會變革中迷失方向、喪盡天良、坑蒙拐騙的張世智、張世禮、張世義、孫政訓、吳留根、李金斗……近百個人物相互關聯,相互交織,組成了一幅幅豐富多彩的人生圖景,最終向人們揭示了這樣一個真諦:“多行不義必自斃。”生活是實實在在的,不管社會如何發展變化,人類傳統優良的東西不能舍棄,誰欺騙了生活,誰就要付出沉重的代價。張世智、張世禮、張世義、張世信的下場如此,張鎮屏、張云虎、張云山也是如此。正因為如此,這本書被評論界稱為是一部“揭示人性本真、反思家族興衰、鑄造民族之魂”的警世之作。

      不是么?有時候我們的眼睛可以看見宇宙,卻看不見社會底層最悲慘的世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總習慣以一種仰視的眼光看待過往,但俯視才能看到更多沉淀在泥土的真實。在我看來,青臺就是一座淹沒歲月煙塵,卻使人不能忘卻的“真實”。它緊靠奔流不息的唐河,一條老街與日夜奔涌的大河相平行,呈南北走向。老街長約三華里,曲折蜿蜒,盤旋而上,猶如一條逆水而上的蛟龍。父親講,古鎮的老街正是按照龍形而建造的,而沿街伸向東或西的十多條幽深的巷子,就是巨龍揮舞著的爪子了。這下,我終于明白老街為什么是七彎八拐,而不是像現在的城鎮街道那樣寬廣筆直了。

      我想,一千多年前,有些迷信的老祖宗決定在此筑城而居時,一定是充分發揮了他們的聰明才智,因勢利導,巧妙設計,將古鎮的老街修建成一條騰躍而靈動的飛龍,而不是一條僵直而缺少活性的死龍,其寓意一定是希望這條充滿活力的巨龍能保佑這塊風水寶地平平安安,并給在此經商的先祖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

      一條掉槍河從大馮營的草湖曲折奔來,流經青臺,在這里九曲十迴,變得波瀾不驚,悠悠的河水在此劃了一個巨大的弧形,使這里成了一個天然的水運碼頭。青臺歷來有水陸碼頭之便利,在交通不發達的時代,水運也就成了主要運力,而古鎮所處之地,上入汴洛連秦晉,下達江漢進湖廣,加上背靠糧棉油生產的宛東平原,古鎮也就成了四鄰八鄉糧棉油交易的聚散地,也自然成了商賈們的樂園了。

      聽父親講,青臺興盛時,掉槍河里一年四季舟楫如林,行則魚貫,泊則雁排。在他的記憶中,每天進出碼頭的船只有上百艘之多,到河街交易貨物的騾車馬車來來往往,絡繹不絕,商販們的討價還價聲,搬運工們的勞動號子聲此起彼伏,喧鬧不歇。天色漸晚,忙碌了一天的商販們奔向老街,或入店投宿,或呼朋喚友上酒館小酌幾杯,或上山陜廟津津有味欣賞一場豫劇。背街主要是本地人的住宿區,而老街則是本地商人的大本營。一條只有一公里多長的老街,竟有百貨、雜貨、副食、酒館、茶樓、旅店等商鋪200多家。以前,老街路中間還保留著一條青石板路,都是一些一米長、半米寬、十多公分厚的青石,經過行人日積月累的踩踏,青石表面大都被摩擦得跟明鏡一般,那些青石板的印痕見證著古鎮曾經有過的繁華。

      發源于方城北的唐河,流經青臺鎮的東邊,向北可到賒店鎮,往南可達湖北襄陽,在中原內河航運中曾有過很長一段輝煌的歷史,它的作用和貢獻是巨大的,在茶葉瓷器貿易中尤為突出,由水路轉陸路經三晉可直達內蒙古及張家口,水面上每天早晚均有各式各樣的帆船往返???,拋錨補給,下貨起貨,兩家“站房”搬運裝卸工有上百人,南下裝載貨物的船只大多是糧食油料,如黃豆、芝麻、香油、白酒等,北上運回的貨物,大多是食鹽、食糖、醬菜、茶葉、干菜、桐油、瓷器、火紙、草繩、草鞋、木材、楠竹等。鎮上有商會會館,有戲班,航路一直延續到1955年,后因上游水源減少而停航,最為繁榮的北大街連同一座規??捎^的關帝古廟殿堂,統統垮入河中,而不復存在。

      青臺寨東門外約500米處有一棵漢桑,相傳為漢光武帝劉秀所栽。樹高10多米,干很粗,一群小孩在樹下玩,6個小朋友手拉手才能摟住。大樹旁有一個石碾盤,樹的直徑和大碾盤差不多。樹干有空洞,但枝繁葉茂。樹的主枝和樹杈都很脆嫩。大小樹杈向四周伸五六丈遠,遠遠看去像是一把大綠傘。

      西漢末年,青臺東寨門外有一近百畝的大桑樹園,并有一養蠶場。王莽攆劉秀時,劉秀多次在這里避難。東漢建立后,登上皇位的劉秀專程回青臺掉槍河邊看日出,并在桑樹園里親手栽了一棵桑樹。隨著時代變遷,青臺養蠶場蕭條,桑園變成了菜園。當人們鏟除桑樹的時候,把劉秀親手栽的這棵桑樹保留了下來。桑樹方圓的群眾認為樹上住有神仙,桑樹有靈,經常有人在樹下燒香許愿。1950年土改時,政府大力宣傳破除封建迷信,但在樹下燒香許愿屢禁不止。1951年,當時為南陽縣十三區的青臺政府,一群干部親自指揮把這棵古樹伐掉。

      每年的三月十五都要在此舉辦廟會,會上總唱大戲兩三臺。燒香的、玩雜耍的、賣東西的、趕會的人山人海,那些從四面八方趕來看熱鬧的善男信女們總要瞻仰漢桑、唐柏。

      抗日戰爭時期,由地下黨人邰士芳、邰士林創辦的南陽芳林酒精廠,在青臺泰山廟立分廠,張紹周任分廠廠長,工人50多人,鍋爐2個,日產酒精200多公斤,有力地支援了抗戰。當時,泰山廟是青臺游擊隊的集訓地,大柏樹是哨所。每當游擊隊員在廟里集訓時,總有一個善于上樹的游擊隊員迅速爬上樹放哨。在樹上,不光把寨墻里的大街小巷盡收眼底,而且方圓五六里以內的情況也能看得一清二楚。1945年4月8日,100多名游擊隊員正在廟里集訓,突然來了500個日偽軍全副武裝把廟包圍了。當他們沖進廟里,卻沒有發現一個游擊隊員,看到的是工人正在生產酒精。原來是漢奸、賒鎮招撫使署頭目孫正訓報的信,孫正訓為了立功親自帶領一大幫日偽軍前來圍剿,當他們走到青臺寨北三里地周莊的時候,被大柏樹上的崗哨發現,游擊隊馬上組織人員撤離了。孫正訓這次行動,不但沒有得到南陽日軍頭目鷹森孝的表揚和獎勵,反而還嚴厲訓斥他謊報軍情。

      可惜,1958年賒鎮蓋戲園,把這棵大柏樹砍伐掉了。

      至于青臺在宋元時期是否已為縣郡,史書無明確記載,但其古城墻的留痕遺跡歷經千年猶在卻是事實。此地之古老,歷史之久遠,還可以從地下發掘出的古物和現存古墓得到驗證。上世紀50年代末至70年代,人們發現鎮內地下積有如草木灰般的“硝土”,周邊崗丘生產隊爭相挖掘作肥料,竟將崗丘之地變成了沃土。生產隊人員挖“硝土”丈余乃不見底,同時發現土層中埋著大批秦磚漢瓦、漢代古墓、鍋灶、各種生產工具、陶器及已腐的糧食顆粒等。此地有三座漢代貴族古墓,其中青臺鎮東三四里處有一個村叫冢坡,該村名字來源于其東北300米左右處有座漢冢。此冢底直徑長35米,高6米,面積達1000多平方米。冢頂有盜洞跡痕。1960年在墓冢東南部發現有漢代房基;1975年在此搞梯田時,發現封土內有漢磚。據文物部門認定,該冢應為漢代墓葬,予立碑以示保護。

      這里還埋藏著父輩們深深的紅色記憶,僅一個青臺小學,就有說不完的故事。青臺小學原址在青臺西寨門內回龍寺,后遷至青臺北寨門外的山陜廟。民國十三年至民國三十六年,這里一度成為宛東革命的活動中心。早在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青臺在外求學的青年學子李好信便在開封加入了共產主義青年團,利用假期回家鄉宣傳進步思想,開展革命活動,為宛東地區地下黨組織的建立奠定了基礎。

      民國二十九年,洛陽伊川人張志杰化名張靜波到青臺小學教書,以教師的公開身份作掩護,進行黨的地下活動,并擔任中共南陽、唐河、方城中心縣委書記。好景不長,國民黨反動政府積極反共,消極抗日,到處掀起反共逆流,白色恐怖極為嚴重。青臺小學的周圍環境也開始惡化,無法開展工作,經上級黨組織同意,中心縣委秘密轉移??上?,張志杰這位革命志士在轉移不久就被俘入獄,最后血灑刑場。青臺這個臨時縣委所在地,也隨即“一頁風云散啊,變幻了時空”。

      古鎮東門外是一條方城到唐河途經青臺的陸路交通,每天有成幫的推著糧食等貨物的木制小車,最大載重量200公斤左右,當聽到吱吱哇哇的響聲時,就是小車隊過來了,更有成幫的馱著糧食的騾馱隊,最大載重量100公斤左右,自成編隊路過。他們大都是糧食販運者,為此鎮上有多家騾馬店及草料場,沿途還有很多飯店、干貨店可供肩挑小販食宿。據鎮上老人回憶,1948年即俗稱的拉鋸戰爭時期,有幫騾馱隊行至青臺街東頭,遭到了國民黨飛機的掃射,打死騾子一匹,敵機把騾馱隊誤判為人民解放軍的騎兵部隊。由此可見,此條陸路運輸繁忙的景象。這條道路往上可延伸到洛陽、許昌,往下可達湖北省棗陽、武漢。

      行知合一,文以載道

      小時候,我跟在父母屁股后上街去趕集,南北三里長的大街上真是無所不有,糧行、花行、布行、染坊、煙行、酒館、油坊、茶樓、旅社、修車行、屠宰場、豆腐坊、豆芽作坊、蒸饃屋、磨面房、小吃店、鐵匠鋪、中醫堂、雜貨店等。尤其每逢新春佳節期間,總免不了有旱船、高蹺、戲曲、雜耍等民間文藝演出,其場面熱鬧非凡,這一風俗一直延續到現在,深厚的文化積淀是古鎮無與倫比的亮點。青臺鎮設于何年成于何月,我至今沒有問過父母。因為,那大染房、鐵匠鋪和各家商鋪一扇扇、可以隨手裝卸的、黑黢黢的擋門板,使我對它的古老從未產生過懷疑。

      在我的記憶中,古鎮只有老街、背街、橫街,哪里來的河街?父親說,河街靠近掉槍河,主要由糧油、棉花、藥材、煙酒、茶葉、布匹等交易所構成。聽鎮上老人說,抗日戰爭時期,日軍沿內河長江向內地深入,在向豫南進犯的時候,為切斷抗日隊伍的供給線,派飛機對沿岸的商埠碼頭進行狂轟濫炸,古鎮的河街就是在日軍的炮火中毀于一旦。

      我曾玩笑說,難怪已有近2000年歷史的古鎮卻在近半個世紀就走向衰敗了,一定是日本人的炸彈炸壞了龍體,或者讓飛龍受到驚嚇而飛走了,古鎮沒有了龍的庇護,所以才……已有五十多年黨齡的父親是個無神論者,他對我的話不置可否,但說起日軍在攻陷古鎮后,所犯下的那些燒殺掠搶的罪行,父親臉上的神色開始凝重起來。

      對于風水之說,我是將信將疑的,但讓我不疑的是,古鎮的衰敗,除了暴風驟雨等自然力量的侵蝕外,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人為毀壞。聽老人們回憶說,古鎮除了河街毀于日軍的戰火外,古鎮上成排的建筑都還是比較完整的。在寸土寸金的老街上,商鋪的鋪面都不算大,大的也不過十多米寬,但能工巧匠們卻自有辦法,將房屋一重一重地向后發展,大的宅院往后有八九重,中間用七八個天井相連,房屋總面積近千平方米。我有一位張姓同學,他的老祖是古鎮首屈一指的大商戶,家里的住宅也大得嚇人,我們一幫小伙伴在里面玩捉迷藏的游戲,你隨便找一處閣樓或回廊一躲,其他人是很難找到的。古鎮在解放后,進行了公私合營,走社會主義集體化道路的工商改造,政府沒收了資本家的財產和房屋。那些深宅大院,有的改造成了合作社的營業店面,有的改造成了合作企業的加工廠,有的改造成民居,分給了沒有房子住的窮人。那位張姓同學的老屋里就住進十幾戶人家,那時不講計劃生育,每家都有三四個,甚至七八個孩子,大幾十號人每天從一個門里進出,熙熙攘攘的,甚是熱鬧。

      對于老街來說,那些混亂年月無疑是一場浩劫。在那個年代里,革命小將們敢闖敢打,古鎮四周的四五座廟宇被作為封建迷信拆除了,古屋里雕梁畫棟的回廊和匾額被作為“四舊”之物給鏟除了,古街上的拴馬石、石牌匾、石獅像,就連街道中心的青石板后來也不知去向。前人留下的東西有糟粕,但更多的是智慧的結晶和勞動的遺產,失去了便再也無法重生。

      漫步靜謐甚至有些凄涼的街頭,想象著那種踩踏在青石板上的感覺,在我看來,那些留下過不知多少代人腳印的斑駁石板就像一面殘缺的鏡子,或者像一本發黃的書頁,認真品鑒,就能知道什么才是人世間真善美,也能映射出生活中的假惡丑。

      有人說,殘缺也是一種美。而當我徜徉在破敗的古街上,我眼里浮現不了美感,心里更多的是一種無法言狀的隱痛。如果能穿越,我寧愿摒棄鋼筋水泥的高樓大廈,逃離喧囂的物欲洪流,躲進那古色古香的木屋小樓里自成一統。閑暇時,在回廊里品茗讀書,在某個艷陽的正午,去叢林里瞧一瞧翻飛戲逐的蝴蝶;在某個落雨的傍晚,去后院聽一聽雨打芭蕉的聲音;在某個朝霞滿天的清晨,透過敞亮的天井看一看屋頂上低聲吟唱的鴿子……只可惜,這些場景只能像我兒時看過的一些黑白電影,沒有色彩,聲音模糊而缺少真實感。

      青臺本身就是一部與眾不同的書,里面有很多精彩而感人的故事。所以,我從記得事起就覺得這個地方似乎很特別,人樸實又很能干,能吃苦又愛折騰,總是閑不住,再窮也要面子,尤其是鄉下紅白喜事都很講究。我清楚地記得,小時候村上老人去世了,他嫁出去的女兒老遠就號啕大哭,聲音很悲慟也很凄憐,在村外幾里地都能聽見,讓聽的人、見的人都忍不住流淚。后來,我才知道,那是老家的風俗,叫“哭喪”。我當時碰到這種場景心里很害怕,好多天晚上都睡不好,常做怪夢,甚至村上有人去世后我都不敢走夜路。

      還有村上一遇到干旱,都有一些老太太拿著鍋蓋、敲著臉盆成群結隊去“五女潭”求雨。我那時才只有幾歲,對這些事情很好奇,常常跟在她們屁股后看熱鬧,往往等她們跪在河邊燒了鍋蓋,人還沒走出河岸,天上果真就下起了傾盆大雨。實在感到奇怪!

      一個永遠讓我揮之不去的影子是,村上有一個六七十歲的光棍漢,時常在我上小學經過的一片埋墳的樹林里割草砍柴,有時很晚了也不回家。有一次放學,我又路過那里,他竟然坐在一個長滿荒草的墳邊歇腳??次以诔蛩?,他說娃子你猜這墳里埋的是誰,我當時就嚇得汗毛都豎了起來,連大氣都不敢出。想拔腿跑,心里卻又想聽聽這老光棍的話。他見我好奇,就低著頭,拔了幾根墳上的草說,里面埋的是他的老相好,這個女人才20多歲就死了,是喝藥死的,因為家里不同意她和他的婚事。我聽完倒吸一口冷氣,才20多歲就死了,正年輕,多可憐啊,于是心驚肉跳,頭也不敢回地往家跑。身后從曠野里傳來老光棍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聲音,更加讓人毛骨悚然。我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反正以后上學我再也不敢走那條路了??偸抢@著很遠的道走,心里巴望著趕快小學畢業,因為一畢業,我就可以到青臺鎮上初中了,再也不用繞著那片墳地走了。

      12歲那年秋,我如愿以償考到青臺鎮一中。到學校報到那天下著小雨,母親一手搬個凳子,一手提個裝著被子的蛇皮袋,一路上給我講青臺鎮的故事,街上過去有幾座廟啦,廟里敬奉的都是哪路神呀,還有掉槍河是咋來的,蟆啞坑的蛤蟆為啥不會叫,青臺鎮過去為啥還叫金華城,街邊那幾個冢子里埋的都是些啥人……聽得我神乎其神,越發對青臺有一種自豪感和敬畏感。沒想到,自己從小跟父母去趕集、看廟會的地方,竟有這么多離奇的故事,心里有說不出的激動。能感覺到,母親心里也很高興。她在鄉間長年累月辛勤勞作,終于看到我到鎮上讀書了,那可是她多年前的夢想啊!

      從那時起,我就對青臺鎮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每天開始寫日記,本子的反正面寫著這個古鎮的奇聞怪事和所思所感。有多少次,我心潮澎湃著要為這個古鎮寫一篇像樣的文章,可是能寫的東西實在太多,堆滿了腦子卻無從下筆。至到2005年青臺鎮因形勢所需被并入其他鄉鎮,猛然間,我才覺得是該動筆寫一寫這個命運多舛的古鎮了。

      為了寫好這部作品,我曾多次從外地跑到老家尋找過去的蹤跡。離開青臺20多年了,再次回到故鄉的懷抱內心充滿著復雜的情愫。站在一堆堆熟悉而陌生的舊跡前,恍若隔世,昔日曾經玩耍過的寨墻不見了,魚蝦成群的掉槍河里荒草叢生,古樸幽深的“南唐方中心縣委”房屋也被新建的高樓占去,一街兩行全是殘垣斷壁,只有唧唧喳喳的麻雀在夕陽下的樹林里跳來飛去,完全沒了古鎮應有的氣象。

      我心里流著淚,默默地說:這就是史書上所說的“軍事要塞”青臺么?這就是金華公主遺恨終生的“金華城”么?這就是岳飛大戰金兀術的“兵家必爭之地”么?這就是烽火歲月群雄輩出的“宛東地下黨活動中心”么?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30多年了,人生的好光景也已消磨將近一半。我們長大了,而故鄉卻在歲月風雨中悄悄遠逝。好在我還有一支筆,還能夠飽蘸著殘余的激情在紙上重溫舊夢。如果我不去寫,等到再過幾年那些上年紀的老人都不在世了,可能這個曾經風云一時的古鎮也將永遠地淹沒在了塵土里,恐怕再也不會有人提起了。

      故鄉在身后,夢想在前方。很多時候這害人不淺的夢想和理想,讓我們忘記了自己的出生地,忘記了我們是從哪里來。只記得有個虛幻的夢想在遠方招手,于是我們飛蛾撲火一樣,奔向未知的遠方。只有身疲心憊,滿身創傷時,才又想起還有個從不嫌棄自己是貧窮還是輝煌的故鄉,還有那日漸衰老的爹娘。

      歲月滄桑,不負韶華

      如今,這個古鎮已經破落得面目全非,老街上的登天樓已蕩然無存,掉槍河上曾經車水馬龍的三座老石橋只剩一座,一步三眼井和七十二座廟也不見了,只有斑駁荒廢的古寨墻、蛤蟆不叫坑、曾經的鎮政府大院、供銷社、銀行大院、食品站、軋花廠、新華書店、社旗五高、糧站等,依然矗立在老街一角,靜靜地訴說著往昔歲月。

      善忘是人類的本性,再鮮活、生動、富有生命力的歷史都會因為時間的塵封而成為人們記憶的盲區。作為中國歷史的偏僻一角,除了那些遠去的傳聞和一片廢墟,青臺鎮在新時期的版圖上就再沒有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人們漸漸忘記了發生在這里的刀光劍影、腥風血雨。即便是土生土長的青臺人,記憶中也缺失了這段歷史。我們常常在嘴上說,一個地方的發展,厚重的歷史是最寶貴的氣質和靈魂。那么,我想問:青臺鎮這座曾經名震天下的“軍事要塞”,它的氣質和靈魂在哪里呢?

      我的魂魄站在破敗的寨墻上,凝神望著高高的煙囪冒著裊裊青煙,我的靈魂踏遍街頭巷尾,卻再也找不到熟悉的古鎮,只好懷著失落的心情,穿過荒涼的老街,來到寨墻外的掉槍河邊,望著荒草叢生、林木雜亂的河道,耳邊依稀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和咚咚的槍炮聲……此時此刻,我竟然像一位悲催的詩人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空曠的老街上,只剩下我和幾個年齡大些的老年人。那些年輕人都出去當了農民工,有的甚至帶去了孩子,而老街的學校再也沒有了過去的熱鬧,附近的一些村子只剩下了幾十名孩子上學,只好幾個村的學校合并成一所學校。像父輩那樣視土地為生命的老一輩農民已漸漸逝去。土地逐漸集中在少數人手里,城里的一個又一個土豪卻租地當起了農民,而那些不想出去卻沒有繼承和掌握傳統農業技術的農民,淪落為“現代農業”指揮下的“產業工人”。城里人成了農民,農民成了工人。這是時代潮流,還是歷史輪回?誰也說不清。老街還在,古鎮的魂已漸漸死去。許多人漂泊在異鄉,或許成了老板,成了白領,甚至成了異鄉人,或者成了文化人,一談起故鄉,就用無盡的想象,表達自己對故鄉的無限思念和眷戀,以及不可磨滅的故鄉情懷。誰也不愿說故鄉落后,說故鄉愚昧,說故鄉的貧窮,而愿意被鄉愁美化著,把貧窮品德化,把落后浪漫化,認為丑化家鄉就是對自己人格的侮辱。那些虛浮心態和物質追求撐起的軀體,在飛紅流綠的光影中掩飾不去眼中的無奈與迷茫,故鄉的前世今生就漸漸模糊起來。為此,我曾多次拖著一身疲憊在那些殘垣斷壁上躑躅而行,腳踏著萋萋芳草,心在隱隱作痛。一群鳥兒可憐兮兮地停留在廢墟上,四處張望著,看見人來連叫一聲的招呼也不肯打。它們是不是在怨恨那些破壞了它們家園的人們呢?就連昔日寨墻上那些茂密的林木也已衰敗,唯有土堆上被丟棄的一些破盆爛罐在提示著這里曾有人生活過。這就是我夢中的青臺嗎?這就是我日日夜夜想念的故鄉嗎?

      盡管往事總是被歲月塵埃所遮蔽,但我總相信:那些有價值的東西,拂去塵土后,它們依舊熠熠生輝。于是,我躲在青臺老街的一間破舊小屋里,開始緬懷那些不曾磨滅的夢。一條廢墟般的老街,四周一片寂靜,荒草齊腰的窗前,我像幽靈般握筆展紙進行著一場不為人知的文化突圍。不是嗎?如果不這樣,再過幾年我在古鎮也快成為老年人了,也該到老淚橫生的光景了。時間不饒人啊!一棵莊稼,在土地上每生長一季,還要奉獻些收成,而我們活了大半生,總不至于連一棵莊稼都不如,所以我要在有生之年去完成一個心愿,趁著自己還有一口氣,去完成一個類似莊稼的使命,那就是用自己的筆為這塊生我養我的土地留點什么,算是給不安的靈魂一個淺薄的交代吧。人不能忘本啊,不要忘記,無論自己身在哪里,你的腳永遠離不開這塊土地!

      我曾經在青臺生活了20年,那是我人生最為寶貴的20年,是青春年少的20年,也是此生再也不會重來的20年。身邊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一笑一顰,都組合演化作了我筆下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感謝青臺,生命中留有這段光陰;感謝這個不凡的時代,感謝我的父母,感謝腳下的這片士地,給了我一個卑微的生命和不安的靈魂?,F在,我把那些從父輩口中聽來的故事,結合史料記載、實地考察所得的豐厚素材,終于寫完了這些文字,心中忽生“朝聞道,夕死可矣”的通透與釋然。青臺鎮雖被歲月風塵化為一片廢墟,但在我的筆下卻是鮮活的記憶,它像一塊立在故鄉荒野上的墓碑,讓我時時悲傷地遙望。因此,我寫的這些文字不完全是一本小說,而是我獻給這塊多災多難土地的一支挽歌。抑或說,是我在故鄉土地上為自己提前寫下的墓志銘。

      用文字滋養生命,內心才會更強大

      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當然,這書指的是好書,有益社會、身心健康的書。世界上無論哪個國家,經濟發達也好、文明昌盛也好,都離不開文化。要想有文化,必須多讀書,讀無字的生活書,讀有字的文學書。以書為友,人生不會寂寞;用文字滋養心靈,生命才會變得強大。在這個物欲橫流、人心浮躁的時代,多讀一點好書,生活不會虧待你。

      “我有一本書,足以慰風塵;冷眼觀興衰,笑醒夢中人。”最后,我想引借唐代詩人韋應物的“我有一壺酒”與各位共勉,希望我的《青臺鎮》能給大家帶來更多的感動和驚喜。同時,也歡迎大家對我的創作提出寶貴意見,讓我今后能夠走得更遠更好。謝謝大家!

      (此文根據2021年5月12日相關錄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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